《面朝右侧的自画像》（见封三）是珂勒惠支众多自画像中的一件，曾在“黑白的力量——珂勒惠支经典作品展”中与中国观众见面。展览结束之后，原收藏者贝尔恩德·舒尔茨（BerndSchultz）将它捐赠给中国，由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作品尺幅不大，但内涵丰厚：它真实地记录下珂勒惠支的形貌，也直观地呈现了珂勒惠支的艺术观念；它刻画了一个有深度的灵魂，更寄寓了艺术家对社会与时代的忧思。

这幅自画像绘制于1938年前后，记录了暮年珂勒惠支孤独的侧影。此时，珂勒惠支已年逾七十，而欧洲正处于二战爆发的前夜。画面上，珂勒惠支已呈老迈之态，但精神却毫不靡弱。最令观者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表情——表情中有忧虑，悲悯，也有深沉的悲凉与沧桑之感。

在早年的创作中，珂勒惠支屡屡在作品中表现出批判现实的勇气，她作品的“煽动性”常常让权贵蹙眉。进入晚境之后，珂勒惠支虽然未停止抗争，但在其画作中，批判的锋芒更多地转化为“深广的慈母之爱”，寄意深杳而出之平和。这一点，在《面朝右侧的自画像》中也得到体现。作品形象简括，笔触（印痕）粗粝，朴素无华，却深蕴着感人的力量。

珂勒惠支不是表现主义艺术家，但德国学界普遍将她视为表现主义艺术家的“同路人”。虽然表现主义画风有多种风貌，但总的来说，表现主义艺术家喜欢把视线投向社会底层，描绘黑暗、深渊、痛苦、呐喊与死亡，作品基调大都沉重抑郁，画面境界神秘幽邃。从这个角度来说，珂勒惠支的画作确实与表现主义艺术遥相呼应。珂勒惠支年轻时就似乎对于悲剧氛围有着某种偏好。她曾回忆道：“我的父母问我：‘生活中也有快乐的一面，为什么你老是去画那些阴暗面呢？’我无言以对。那快乐的一面对我就是没有诱惑力。”（［德］乌韦·M·施内德编《克特·柯勒惠支》）晚年的珂勒惠支在写给儿子的信中甚至表达出对死亡的渴望：“……我最深切的愿望就是停止活下去。我知道有些人活得比我还长，一个人若有停止生存的欲望，她就感到死亡的来临。对我而言，我的时刻已经到了。离开你们和你们的孩子是很难受的事，但对死亡，我仍有焦灼的渴望。”（［德］乌韦·M·施内德编《克特·柯勒惠支》）

纵观历史，不难发现，在社会危机最严重、矛盾最尖锐的时代，不仅会出现特立独行的艺术大家，往往还会涌现以哭为歌的艺术作品。珂勒惠支及其作品即是突出的例证。一般认为，这位女艺术家在暮年对于死亡“焦灼的渴望”，反映出她当时对于社会的绝望。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美术史显示，“死亡”与“毁灭”的主题似乎一直受德国艺术家的青睐——丢勒的《四骑士》表现的是毁灭，荷尔拜因的《死神的舞蹈》表现的是毁灭，珂勒惠支的两套版画组画《织工的反抗》和《农民战争》所描绘的故事也以失败和毁灭结束。这种直面惨淡现实的勇气，在欧洲画坛独树一帜。珂勒惠支继承了德意志造型艺术的传统并以自己个性化的艺术语汇展开创作，反映自己与家人多舛的命运，也反映了欧洲社会的波诡云谲。

画为心声，自画像更是如此。《面朝右侧的自画像》堪称珂勒惠支与自己的灵魂进行的一场无声的对话。作品描绘的是“我”，但超越了一己范畴，隐含着大悲悯的情怀，因而获得了恒久的艺术感染力。

（责编：耿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