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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和吉尔:“我”+“我”

    2007年7月到9月,皮埃尔和吉尔(Pierre & Gilles)在巴黎网球场美术馆(Jeu de Paume)为纪念他们合作30周年举办盛大的展览“两个我(Double je)”。皮埃尔和吉尔,是法国当代艺术里最有魔力的双人组合之一,他们以个性独特的肖像作品享誉世界,在共同的从1976年至今的30年艺术生涯里,总计创作了约700幅肖像作品,此次精选了140多幅展出。

    该怎么来描述和形容这个展览?是消遣性的或娱乐性的吗?展馆的墙面被刷成活泼愉快的色彩;展厅间的隔墙之上置有绿色植物和缤纷的装饰物;塑料的绿色藤萝帘子在二楼展厅顶端饰了满窗;一侧,还有纱制的绚丽红花悄悄爬上墙垣;还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荧光的、透明糖果色的塑料作品边框和泡沫装饰,或闪烁着环绕作品,或是直接侵入作品构图——展场所有的布景都在试图制造一种通俗易懂的轻松愉快的气氛。在这样的环境里,到处是浓郁的甜蜜气息,到处都有一种人造的单纯、柔软、温存的轻松和美丽,即便是对死亡的描绘,在这儿也是轻盈的,画面上有晶莹的头颅骨正舞动翅膀愉快飞翔;神话的、宗教的、流行的、“过气”的,全都揉合掺杂在一起,皮埃尔和吉尔在蓄意玩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媚俗”,玩“波普”,还玩古典。

    顾影自画:双生花

    展览名为“Double je”,我在寻找一个贴切的中文名的同时,思路也受益,愈渐明朗清晰,从“双重之我”到“双生我”,再到“我和我”,最后找出:“两个我”。皮埃尔和吉尔(Pierre & Gilles)是著名的“同志艺术家”,是希腊神话里那个化身水仙的俊美男子的“身”与“影”,临水顾影,爱上的“他”亦是“他”自己。
皮埃尔1950年出生于法国永河畔拉罗甚(La Roche-sur-Yon),70年代初曾在日内瓦学摄影,1973年服完兵役后在巴黎从事摄影工作,为一些文化时尚类杂志担任摄影师。吉尔是画家,比皮埃尔小两岁, 1953年出生在勒亚尔弗(Le Havre),70年代初毕业于当地的艺术学院,他的创作以绘画和拼贴艺术为主,也为杂志和广告画一些插画。“皮埃尔和吉尔(Pierre & Gilles)双人组”,始于1976年,在一次Kenzo的时尚派对上,他们偶然相逢,从此便再没有分开,生活和艺术创作上的亲密合作关系,使他们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成为了世界艺坛的一朵双生的奇葩。

    皮埃尔是谁?吉尔又是谁?

    在展前记者招待会上,遇见的皮埃尔和吉尔,有温和淡然的笑,满是刺青的手臂,穿同款“信天翁”短袖T恤,一个藏青,一个白色;一个前胸印有“避风港 (le havre)”, 另一个是“沙 (le sable)”。

    在他们的作品中,他们也扮演着各种角色,正派的,反派的,单纯的,诡异的……在二楼的其中一个展厅,专门展有他们前卫、创意的“自画像”,画面形式通常是用各自的两张背景环境完全统一的 “自画像”并置在一起,构成组画。或者是他们着同样的服饰,一起出现在同一画面上:有烟雾里的他们,也有穿着宇航服的,甚至还有脸部完全隐藏的自画像。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他们营造的另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非凡世界里的“他”和“他”,在似画非画、似真亦幻的空间里,这次,皮埃尔可以是“魔鬼”,而吉尔化身“死神”。

    “自拍自画像是从我们合作的最初就已经确定的作品形式之一,这是一个惯例,能允许让我们重分为二,就像是站在一个镜子面前。自画像上的‘他们’映照出‘我们’,并且告知我们:我们是谁。 这些作品也是一些实验,是些只有与我们一起,才能实现的非常个人化的研究。”             
        
    用大众流行文化符号做加法      

    从那个还没有数码影像、数码修整渲染技术和画布印刷技术的年代开始,皮埃尔摄影,吉尔画画,他们擅长在摄影作品基础上,加以刻意的、人工的、精雕细琢的华丽景致或是流行文化符号来渲染作品。虽然如今的数码技术已经能够允许其他艺术家接近这种他们所创造的表达方式,类似的影像作品也已经在世界上更为广泛地传播和繁衍,但是皮埃尔和吉尔的这种原创的加法美学和这些摄影加上手工渲染绘制的原作却永远是唯一的。多元的文化生活和日常世界是他们作品的灵感源头:旅行、音乐、演出、电影和电视,以及卡通动漫,这里或那里的宗教艺术,神话、时事影像、流行文化符号 ……他们造型词汇是固定的:神话、幻境、讽刺、诙谐、宗教或是情色,大众流行文化、同性恋文化,再加上浓重的巴洛克风格。他们在对作品的主题探索中,无拘无束地重新创造着一些想象中的影像。这个过程中没有界限,也没有禁忌,希腊神话与基督教可以交错,魔鬼也可以与天使相恋……

    展览中的绝大部分作品构图,是将一个模特儿置于画面中间,除了自画像,很少有多人画面组合。人物造型趋于理想化和典型化,多以通俗文化里的英雄面貌出现,通常是神话、圣经故事、B类廉价电影、大众小说、色情影片等里的角色;或者有时候饶有趣味地把此类不同场景搅混在一起。

    在画面上担当角色的模特儿,或是名人,或是普通人。画面上充斥了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里的偶像歌星、摇滚歌手、时尚名人、艺术家、电影明星,还有同样多的人生旅途里偶遇的普通人,尤以年轻俊美、躯体线条柔美的男子居多。皮埃尔和吉尔用戏剧化的叙事性画面、个性强烈的人物造型、离奇瑰丽的画框,织就一种迷离颠狂的梦幻氛围;他们藉由这一个介于现实和梦想之间的世界,叙述和夸张为他们所迷恋的柔美的男性躯体、涉及暴力的温存和来自痛苦的矛盾快感等。丑陋在他们的世界中并不存在,一切都是优雅美丽的,哪怕是呈现于画面的是片刻的声色肉欲,模特儿所袒露的灵魂也是易感、易碎和纯净的。

    30年来,皮埃尔和吉尔的创作流程是一概程序化的:首先按照个别模特儿及他们希望该模特儿扮演的角色来构思心目中的作品,在确定模特角色和场景选择的基础上,商谈布景、服饰和化妆造型,预绘草图,并利用在散步或旅游时搜集得来的物料为戏剧造型制作布景。 摄影在工作室里完成,那里模特儿可以在布景装饰中摆出造型,并且巧妙地运用灯光、景深和滤镜来美化所需的拍摄主题,洗晒出照片。然后吉尔在唯一这张晒印出来的照片上作描画修改渲染,再涂上透明上光油完成制作。最后,作品创作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镶裱装框,用其独特的肌理质感对画面影像内容进行进一步的拓展延伸。——这样之后,他们才得到他们眼中最完美的影像,看起来比真实更美好。

    这个展览真的是相当特别,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初入展馆时,看到环境和画面全都极尽可能地充满着大众文化符号,洋溢着大众通俗文化特有的那种活力与欢欣的气氛……感觉这是一个有些像爆米花的展览,虽然香甜诱人,却总是隐约透着嚼之索然无味的轻佻和虚假。然而再耐着性子细细看,发现展览确实还是可圈可点、耐人寻味的。 皮埃尔和吉尔的作品无疑是属于感官的,以裸体、暗示性的姿势、同性恋调子,再加以煽情、嘲讽、温情和情色引力,来实现他们所需要的肖像画的视觉效果,在华丽梦幻、缤纷愉悦的形式主义的表象之下,又透些淡然的忧伤……无论你喜欢与否,足以令人心生惊叹的是:皮埃尔和吉尔的无比高超纯熟的肖像学技巧和无处不在的精致繁复的风格化装饰,还有他们敢于在摄影作品上大胆地做加法,将长期来为高雅艺术所不屑的大众通俗文化元素导入到艺术作品中,为之正名。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的细节,比如电视中用于掩饰的“马赛克”被挪用入画,再比如当前网络上盛行的相片“水印logo ”也成为了画面的一部分;还有童话里惯用的典型梦幻表达形式,一圈闪烁星星的光环也绘制出现在画里;摄影作品里边背景上的一个壁纸纹样,竟也同时出乎意料地装饰在画框边缘;画框可以刷上最“焦”的红色,可以是纯黑的塑料框,也可以是奢华的古典式样,再或是极粗糙自然的原木等。——这些都直接带给我们一些启发性的思考。

    此外,还看到四五张命名为《内心流放地》的作品,与皮埃尔和吉尔的一贯风格完全不同,画面被破坏性地解构,甚至无法辨认画面上的这些夸张变形的人体器官组成,不清晰的令人费解的倒影,像是但丁瞥见的地狱……这个系列作品有无比阴森的底调,让人几乎能够听到色彩的厉声嚎叫,以及某个角落传来一些敌意怪异的笑声和无休止的饮泣——也正是在这儿,我们感到美丽在此被撕裂,标签式的“媚俗”蒸发了,轻佻开始变得沉重,微笑凝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