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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之路——韩国艺术家郭薰的艺术

     
   在1996年“威尼斯双年展”上,韩国艺术家郭薰的作品《劫/声:马可·波罗留下什么》很引人注目。这是一件配合表演的装置作品。作品全长50米,在松木支起的架子上挂着一长串鼓形陶器,陶器两头是空的,朝上的一方有两个大孔,把这些陶器首尾相接地排列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竹笛。在展出的现场,郭薰还专门请来一些韩国的僧人在作品的一侧演奏笛子。尽管郭薰把作品称为“装置”,但作品更像是雕塑,它是真正从窑里烧制出来的产品,而非临时性材料的装配或集合。但是,陶器并非现代的用品,如同笛子是传统文化的象征一样,陶器更是久远的文化,它来自泥土,而且也是作为文物从泥土中挖掘出来的。这是东方固有的文化,僧人的表演不是单纯的演奏,而是文化仪式的暗示,在全球化的趋势中(西方文化主导的双年展,本身就可以视为一个全球化的环境),作品表现了一种强烈的身份意识。不过,如同作品的标题所暗示的那样,“马可·波罗”留下的并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如果笛子是马可·波罗带来的话,那么,它已经融合为典型的东方文化。声音本身就是传播的象征,与历史象征的陶器形成全球文化与地域文化的对比。对于全球化的思考,使郭薰的作品超出了一般的装置与表演,具有形而上的思想力度。他好像预言家一样,深邃地预见了20世纪90年代全球范围内的文化主题。
    陶器似乎是郭薰一生的动机,在他的绘画中,陶器及其变体总是不断地出现,像是从潜意识的底层涌出。他的装置表现了历史与文化的主题,他的绘画好像是对装置的解读,身份认同与全球文化的冲突实际上是个人的历史与经验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再现。郭薰成长于战后的韩国,曾就读于汉城国立大学,1979年来到美国,先后就读于洛杉矶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和长滩分校。郭薰的艺术生涯主要是从美国开始的。从他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绘画来看,主要影响是抽象表现主义,尽管抽象表现主义已经过时。但抽象表现主义只是表面的形式,他从一开始就在作品中追求东方的意识,这种意识又深刻地体现在他的移民身份和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中。他的早期作品《陶碗》(1980)似乎奠定了他后来艺术的主题。“陶碗”进入他的作品而且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艺术创作并不是偶然的,“陶碗”不是人为地搬用一个符号,而是来自他历史的与现实的经验。郭薰记得他在小的时候参加学校的建设,因为战争把他就读的小学摧毁了,在重建学校的时候,他和同学们参加挖土的劳动,在挖土时,他们在土层下面挖出了很多陶器,大多是陶壶和陶碗,这都是古代遗留下的。孩子们很好奇地看着这些东西,郭薰对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上面是战争的废墟,下面是封存的历史;时世变迁,历史却顽强地留存。当他进行创作时,浮上心头的就是这种不变的历史。个人的历史也是一种变迁,从韩国来到美国,他感受到了文化的冲突与压力,他接受了西方艺术教育,也采用了抽象表现主义的语言,但那种语言无法真正表达他的经验和精神处境,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是一个东方人,就像埋在地层深处的陶器一样,那是个人的不变的历史。1981年的作品《碗》是一个画着油彩的纸盒,像是一个陶碗的包装,使人想到安迪·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这种现成品与绘画相结合的作品,不仅反映了他在艺术上受到波普艺术的影响,在文化策略上也受到波普艺术的启示。正如他在抽象表现主义上不是单纯的形式表现一样,对于波普艺术也不是消费主义的观念,陶碗是作为精神与文化的象征,尤其是作为精神与文化的漂泊者,象征着固有的文化身份与精神领地。波普艺术使郭薰的绘画找到了具有精神性的记号,他的思想与想象随着记号展开。
    郭薰的绘画虽然受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响,但他从来没有运用强烈的颜色和狂放的笔触,他追求和谐的色彩和记号化的笔触,其作品充满东方文化的睿智和玄思。事实上,东方文化与传统也是他的追求。不过,他不是有意地展示东方文化,而是在异质文化的土地上看到东方文化的价值,把东西方文化看成互补的关系。从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郭薰画了一组名为《气》的纸上作品,与前面的《碗》不同的是,不是那种单一的陶土般的暖色,而是补色的和谐,随意的笔触和记号的意象交错在一起,色彩明亮而通透,仿佛有一股气贯通在画面上。在有些作品中,他采用拼贴的手法,把有汉字的废旧书页与画面组合在一起,更加强化了东方文化的色彩。郭薰绘画中的那种超然和谐的关系总是与自然相联系,如同陶器出自泥土一样,世间万物总是统一在自然之中,“气”和“禅”都是派生于自然。又回归到自然,在郭薰的艺术中,那种关系如同东方的文化仪式和自然的祭祀,是对物质主义社会已经失落的自然本质的召唤。在郭薰的画中充满“时间”、“历史”、“回忆”、“丝绸之路”,这样的命题,实际上,就是对人的自然本性的召唤。他强烈地意识到在东方文化中的这种自然精神是与物质主义的对抗,因此,他用《劫》来表示文化的再生。古印度认为,世界每若干千万年要毁灭一次,梵文中的“劫”指世界自创始至毁灭的一个周期。在《劫/声》中,陶器的记号明确化为带孔的陶罐,如同劫后余生和凤凰涅,在物质主义的废墟上,在东方文化的精神中重建现代文明。这样,他好像又回到儿时的记忆,无论战争多么残酷,历史总是保留在地层的深处。
   韩国艺术家郭薰主要在物质文明最发达的美国进行艺术创作,也可以说是一个韩裔美国艺术家。他从个人经验出发,深刻体验了文化的处境与冲突,并且在他的艺术中充分表达出来。他坚守东方的精神,创造了自己的艺术,也对物质主义的主流文化提出了挑战。他表达的不只是东方的精神,也是时代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