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道镜头中的美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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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称:丁聪画室一角 |
| 摄影:张祖道 |
新中国建国伊始,我就认识漫画家丁聪同志了。那时候,他从香港回来,投身祖国建设,已经参加完第一届青年代表大会和全国文代会,还去世界青年联欢节漫游了一回。而且,他是《人民画报》大型画刊的筹建委员之一,画刊很快筹建完成,丁聪坐上副总编辑的第二把交椅。在摄影界,《人民画报》可是块响当当的牌子,编发全国最重要、最出色的摄影作品,《人民画报》华文版不仅发行全国,还发往南洋各岛。此外,还翻译成英、法、德、俄等多国文字,发行全世界。摄影人士能有一两张作品登上画报,那是无上光荣,面子赚足。
《人民画报》初创时,位于故宫西护城河西河沿北长街的一座王爷府, 我就在这里拜访了丁聪。我是因公带私去的:一是组稿,请他推荐画报记者采访拍摄的主要题材,从中选用一二;并且请他审批我们下期的字画、照片稿件,这是“公”;二是向他本人组稿,并求他批评指点我最近拍摄的照片,这就是“私”了。我们礼聘他为《新观察》“时事漫谈”栏目配漫画,每半月一期。他画的国际时事漫画最受读者欢迎,他笔下资本主义国家的领袖人物夸张而逼真,丑态十足,入骨三分。我每期都是奉上当期稿酬,取得新漫画、新照片,快意而归。
丁聪同志工作繁重,社会活动又多,经常工作到深夜,他总是笑嘻嘻地面对,在众人面前,没有表现过烦恼或不安。答应了的事情都是按时办到,很少爽约。我在他家玩的时候常常有人敲门进来取稿,他都是顺手就从桌角上拿出已经装在信封里的稿件交给人家。他待人热情和善,谈吐幽默风趣,大家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漫画创作是很不容易的,看起来只是轻轻几笔,或诙谐或讽刺,有时甚至是嬉笑,但这需要拿捏分寸,不宜流于轻浮、谩骂。漫画家心里要有一股正气,严肃、严谨地对待每一幅漫画的创作。我从小就喜欢读漫画,觉得漫画家能见人之所不见,言人之所不言,好漫画家是勇士,是斗士。
丁聪同志用的笔名是“小丁”,大家就都叫他“小丁”,他也很高兴地答应,童叟无忌。丁聪为什么会用“小丁”作笔名呢?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在上海清心中学读书时就开始发表漫画,笔名小一点好;同时,丁聪的父亲丁悚本身就是一位有名的画家,丁聪用这样的笔名表示对父辈的尊敬,自谦之意。大概其中也有童心不老的意味,做漫画家的要永远年轻奋进。可是我尊敬仰慕丁聪,年龄比他小一轮左右,没有直呼笔名的资格,所以我一直叫他丁聪同志,偶尔叫一声丁聪。可是这样他又不自在,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说他喜欢听人家叫他小丁。
丁聪曾担任过电影制片厂的美工师,20世纪40年代早期,他曾在桂林、重庆、成都、昆明等地漫游,运用自己的美工经验和广泛的社会知识,为新中国剧艺社、中国艺术剧社等剧团设计了富有创造性的《钦差大臣》、《北京人》、《牛郎织女》等话剧的服装、布景。后来在五七干校和我扯到这些故事时,我问他当时在上海演出的《升官图》的布景、服装是不是他设计的,他回答说是。那是我在北平,北大、清华几个剧艺社也在国会街大会场联合演出过《升官图》,用的就是丁聪的舞台创意,整个舞台大框就是一张巨大的国民党时期的金圆券钞票,演市长、警察局长、财政局长、教育局长的演员穿着他设计的夸张的漫画式服装,在钞票框里,在舞台上的大铜钱里钻来钻去,不用说话就能通过形象判断他们是一伙贪婪腐败的官僚。丁聪就是这样,演员、明星们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接受观众的欢呼喝彩,他却在后台,加班加点闷头苦干,甘愿做小字辈。
1942年在重庆的时候,丁聪不发“国难财”,不巴结那些“一流”的官僚买办,而是上坡下坡地走远路,到中一路下坡处的碧庐,甘心与“二流堂”的朋友们促膝谈心,喝两口堂主唐瑜亲手煮的浓咖啡。后来的反右运动中,“二流堂”这个文人间自由往来的组合,竟成了反革命性质的小集团。丁聪既“同流”则“合污”,一身的泥,洗涮了二三十年,脱了一层皮才得消灾。
1956年,中国摄影学会成立,时任《人民画报》副总编辑的丁聪当选为第一任副主席。他仍以一贯谦虚的态度,只领了一个在5号以内的小数字的摄影会员证,慷慨地让我排队去领取百号以外的大数字证件。《人民画报》社有很多专业用照相机,外形壮观,质量优越,可他不追名逐利,从不挎着相机招摇过市,趾高气扬地在众人面前,“咔嚓、咔嚓”地按快门。丁聪依然在办公室里和摄影记者们一起选择采访题材,并提醒他们在拍摄这类题材时的重点所在和注意事项,有时还亲自动手设计画页版面,调动图片位置,默默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今年岁末,丁聪就将是九十大寿,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